|
六月，一年其中的一個月。潮濕，炎熱，驟雨。
五十年前，六月，某個傍晚，我跟著憂心忡忡的爸爸趕到官塘雞寮附近，只看到一大幅斜坡不見了，下面全都是瀉下的山泥。聽說，有多間木屋被山泥掩蓋，消防員和挖泥機忙過不停。後來爸爸說，住在木屋區旁邊七層大廈的契媽一家平安無恙。
四十年前，六月某日，收到求職獲聘的第一通電話，喜不自禁。回想大學畢業前仍難以在教書和科研進修之間作出取捨，但禱告交托後，收到任教夜校會考班一個學生的親筆謝函，這份意想不到的鼓勵，促使我踏上教育路的決定，譜寫之後人生旅途。
三十多年前，六月某個早上，任職學校中史科老師在教員室派發早一晚自製的黑色絲帶襟花，同事們沒多說話，自發地領取戴上，學生也自由地取用。集會時校長和老師的發言内容早已忘掉，只記得不少同事和學生都雙眼通紅，也有暗自揩淚的。
同年六月，父親節前夕，兒子呱呱墜地來到世界。本來和太太說好，要在產房拍幾張照片留為紀念，但原來第一次當爸爸比想像要震撼得多。照片雖沒有拍到，卻因其時港人普遍對家國情懷亢奮，對民族前途帶着深切關懷，這份期盼就和作父親的情感交織在一起。
廿五年前，六月某日晚上，惡劣天氣襲來，隨後是大驟雨及雷暴。夜深時分，香港的歷史性時刻即將到來。當夜，朋友一家到訪，我們圍坐電視機前觀看直播。暴雨未止，天文台在緊接的一天錄得總雨量為122.6毫米，自此至今，紀錄仍未被打破。
三年前，六月某日，一條條例修訂即將在香港的議事堂進行審議，為此大批市民在街頭集結，最後引發騷亂。隨後清場行動出現衝突、暴力、受傷 …… 數日後，港島街頭再現超級人海，人頭湧湧卻秩序井然，史上罕有。
兩年前，六月某日，國家頒布一條具威懾力的法律在香港實施，情況特殊。此後，不少人相繼按新法規被判刑，相關教育亦納入學校必修課程，不少民間組職自動解散。「新香港」極速沉靜下來，移民再度成為港人熱話。
去年六月，某週末早上，坐在莊嚴的聖堂內，出席一位同事的安息禮。年輕的生命猝然殞落，實在使人惋惜。聆聽著逝者父親平實地為女兒述史，內心感到異常平靜。生死的主權在於上帝，凡事都有定期，生有時，死有時；懷抱有時，不抱有時。
今年六月某日，電視播出本地最高領導人發表卸任前工作總結。市民收到一份「無愧於心」的成績表，背後是其一貫能言善辨的鬥爭作風，和由始至終不認輸的性格，令人想起社會這幾年巨變的因因果果。成績本不應由自己打分，歷史最終將給予每一個領袖客觀的評價。
驀然，記起八十年前的六月某日 ……
--------------------
那時，納粹德國佔領了荷蘭，一個猶太裔女孩剛收到父親送的13 歲生日禮物 —— 一本紅白格子布封面的記事本，6月12日生日那天，她開始了寫日記的習慣。然而在猶太人不斷被納粹迫害的環境下，不到一個月之後，女孩的父親決定舉家「逃亡」，不是逃到另一個國家或地區生活，而是與另外幾個人，匿藏在自己辦公大樓内一個密室，開始了長達761 天不見天日的漫長歲月。縱然從外間不時帶來有關戰爭的消息和政治事態發展，步步為營的躲藏生活仍無阻一顆少女自由心靈的翱翔。在日記中，女孩盡情傾訴她的夢想，分享閱讀的精句，創作來自日常生活靈感的故事，與及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就在被德國黨衛隊搜捕送往集中營前的三星期，女孩的日記寫道：
“I have lots of courage, I always feel so strong and as if I can bear a great deal, I feel so free and so young! I was glad when I first realized it because I don’t think I shall easily bow down before the blows that inevitably come to everyone.”
(July 15, 1944)
「我有無比的勇氣。我總是覺得自己很堅強，好像我能承受很多。我感到很自由，很年輕！當我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時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我不會輕易屈服於每個人無可避免的打擊。」
(1944 年7月15日)
--------------------
這勇敢、充滿自覺且心靈自由的女孩，名叫安妮．法蘭克(Annelies Marie Frank, 1929-1945)。
1999 年，《時代》雜誌將安妮．法蘭克列入「本世紀百大人物」名單中，為20 世紀的英雄和偶像之一：「她以一本在秘密閣樓裡保存的日記，勇敢地面對納粹，為爭取人類尊嚴發出了灼熱的聲音。」
六月於我，盛載著天災與人禍、苦難與新生的記憶，而閱讀了安妮．法蘭克的日記後，給我對勇氣、自由與希望更確切的肯定，也逼使我再次將鬱悶與憤怒的情感沉澱。
「人一切所行的，在自己眼中看為正直，惟有耶和華衡量人心。」（箴廿一2）
「這些事都已聽見了，結論就是：敬畏上帝，謹守他的誡命，這是人當盡的本分。因為人所做的事，連一切隱藏的事，無論是善是惡，上帝都必審問。」 （傳十二13~14）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