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過去幾十年的發展，中國在國際上的崛起形象已經很鮮明，但是同時又十分尷尬。為甚麼這樣講？
一方面，中國經濟增速驚人，從經濟總量上來看目前已經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國際貿易的地位也舉足輕重；另一方面，中國的金融市場缺少深度，發展嚴重滯後，中國的貨幣在國際中的使用也十分有限。
大國崛起 可容多個金融中心
不妨舉個簡單的例子，中國外滙儲備的全球佔比約為30%，而其對外投資佔全球海外投資的比重仍不到3%。當然，中國政府很早就意識到實體經濟與金融虛擬經濟發展存在不對等和不協調的問題，目前已經開展各項措施進行改革。在所有改革中，金融中心的發展和建設尤為引人注目，其中最值得關注和討論的話題就是香港和上海的關係。
最近，市場上有一種論調聲稱上海發展起來了，香港就會被競爭下去。香港浸會大學「香港金融中心在中國發展的角色」課題組在香港業界做了一項問卷調查，調查對象涉及金融、法律、會計等7個行業。從回饋的資訊來看，認為上海的發展最終將會對香港造成負面影響的受訪者佔多數，由此可見，業界對上海的偏見有着廣泛的輿論基礎。事實上，從上世紀90年代中央提出要將上海建成國際金融中心以及經貿中心時，就有不少人宣稱上海要取代香港。
金融改革+人幣國際化 兩綫並舉
我們認為這類觀點是戰略上的誤判。一個國家資本市場的容量、深度以及廣度，會隨着金融市場的發展和融合而得到進一步的拓展。因此，一個國家，尤其是一個經濟大國，是可以有而且應該擁有多個金融中心的。一個金融中心的崛起，並不意味着要擊垮另一個金融中心或取代另一金融中心。最經典的例子就是美國，他們除了有紐約，還有芝加哥、波士頓、三藩市，甚至他們的首都華盛頓也是金融中心。
如果上海不能取代香港，那麼上海會不會超越香港呢？我們也聽到過很多人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看法。事實上，這個問題本身很狹隘，或者不算是一個好的問題。金融中心的發展不是簡單的此消彼長的關係。不是說上海發展了，香港就得讓路。也不是說，上海發展了就要搶走香港的業務，香港的發展就會停滯。對於香港與上海的關係，我們的看法很明確，簡言之，可以是一個互利共贏的局面。
事實上，無論香港的發展還是上海的發展，都要取決於中國的發展戰略，要看中國未來經濟發展的金融需求。正確的問題不是問誰超越誰，誰取代誰，而是要問10年後，中國的金融體系將是甚麼樣子？20年後、50年後中國的金融體系將是甚麼樣子的？最重要的是站在中央政府的角度思考這個問題，即中國的經濟發展需要配套怎樣的金融體系，中國的金融市場需要怎樣的金融中心來支撑，這才是問題的核心和關鍵。
港滬發展階段不同 合作共進
根據中央政府近期出台的檔案和措施，我們不難看出一幅宏大的願景，即一方面全面推動國內金融改革，具體包括：利率市場化改革、滙率市場化改革、資本帳戶開放以及金融自由化等幾個點；另一方面加速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現階段主要是發展離岸市場，擴大人民幣的境外使用等。
金融改革與貨幣國際化兩綫並舉在全球金融史上也是少見的，尤其是對於中國這樣的新興經濟體而言更具有挑戰性。那麼，在這場改革中，我們不但要強調政府與市場微觀基礎之間的協調，還要考量內地金融中心的角色和定位。那麼，如何擺正香港與上海的位置呢？我們認為：
首先，要正確界定香港和上海現在所處的發展階段，認清兩者之間各自的位置。上海正在致力於成為中國的國際金融中心，而香港早已發展成為國際金融中心。這個方面，香港有先發優勢和成熟的經驗，正好為上海的發展提供借鑑。
比如，香港的金融市場是如何運作的，監管部門是如何實施監管的；如何對國際投資者開放外滙市場等，這些方面，上海都可以向香港學習。此外，通過與廣州、深圳等城市的合作，香港還發揮了區域金融中心的作用，極大地促進了珠三角地區的經濟發展。上海位於長三角，在成為國際金融中心之前，如何進一步深化和發展區域投融資能力，這也是上海和香港可以深入討論的話題。
離岸市場 難主導在岸市場
其次，要協調香港與上海的合作，在此過程中可以有所側重，但是不可有所偏廢，這是個很微妙的「度」的問題。現在，內地金融改革仍處於攻堅階段，內地金融市場的發展仍然相對滯後。這種情況下，我們就會多講特區的優勢。
香港具有一般內地金融核心城市難以比擬的優勢。特區沒有資金流動限制，貨幣可自由兌換，稅制簡單，資訊自由流通。相比於內地股票市場，香港並無太多煩瑣的行政限制，審批速度，上市時間可控性高，方便企業籌集所需資金，再融資亦非常便捷，對投資者有較佳的保障。因此，政策上要鼓勵內地企業到香港上市，到香港融資。實力雄厚的企業，也不妨到國際市場上參與併購。
但是，我們不能過分誇大香港的作用。比如說，最近一段時間一個比較熱門的話題，中國的外滙市場改革。按照某些學者或官員的看法，香港離岸人民幣市場的發展，尤其是CNH外滙市場的發展能夠反過來給內地外滙市場施壓，以離岸倒逼在岸，促進人民幣滙率形成機制的改革。這種到底可不可行？至少現在看來，這種反向施壓的倒逼機制的效果仍然不太明顯。離岸市場人民幣滙率沒有起到主導在岸滙率的作用。
目前CNH市場、NDF市場以及CNY市場3個外滙市場並存，而在岸市場仍然具有人民幣滙率定價的主導權。因此，無論CNH市場發展多麼成熟，受限於其市場容量，仍無法對內地滙率構成質的影響。因此，不妨這樣說，香港市場的發展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帶動內地的改革，而不能代替內地改革。
資本帳勢開放 港須未雨綢繆
再次，要用動態的、相機而動的眼光和策略發展香港和上海金融中心。比如，現在資本帳戶沒有完全開放，人民幣不能自由兌換，中央政府推動香港發展離岸人民幣市場是責無旁貸的。因為放眼整個中華地區，除了香港沒有哪個城市能夠做到一方面保持與中央的緊密聯繫，另一方面又在制度上與內地保持一定程度的隔離。
然而，隨着金融改革的深入，人民幣最終要實現完全可兌換，中央政府也要放開對資本帳戶的約束，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大部分人民幣交易都會轉移到上海去。因此，上海要積極籌備，做好接納國際人民幣業務的準備，政府要出台相應的措施，業界要強化開發金融產品的能力，企業也要有開放的心態，不同層次的金融市場要建立；香港方面也要未雨綢繆，人民幣交易轉移到內地後，要想方設法發展其他離岸人民幣業務。
人幣業務轉移 港滬分工協調
具體而言，香港可以主打國際元素，憑藉自身的優勢，深化與金磚國家以及其他新興市場經濟體的聯繫，加強與倫敦、紐約、東京等全球範圍內的國際金融中心的合作。
如果從這個角度上來看，人民幣業務的轉移過程，其實就是滬港比較優勢彰顯的過程，無論對上海而言還是香港而言，都既是機遇又是挑戰。
最後，我們建議將滬港金融合作制度化、框架化。今年是《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也就是CEPA簽署的第10個年頭。10年來，內地與香港的合作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香港也因為中央政府的支持而獲益不少。
在中銀（香港）的一份報告中，我見到這樣一組統計資料，自04年內地與香港簽署CEPA以來，國家對香港的支持為香港提供了近6成的經濟增長動力，帶動了近6成的貨物貿易增長，以及超過一半的服務輸出增長。由此可見，完備的制度框架能夠為經濟帶來不竭的發展動力。香港與上海也不妨將合作制度化，培育良好的機制，通過制度將市場中的部分不確定性，轉化為某種程度的確定性。
總之，滬港的發展必須取決於中國的金融發展戰略，國家未來經濟發展需要甚麼樣的金融中心，需要甚麼樣的業務配置和角色定位，香港和上海就要積極配合。中國的經濟規模是完全可以容納香港和上海兩個金融中心的。兩個城市之間除了講競爭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講協調和合作。合作也不是盲目合作，而是要講方法、講策略，互有分工。只有這樣，中國的金融改革和發展才能取得實質性的成果。